2007/05/11 聯合報
徐國能

漢語中「量詞」的用法最令洋人困惑,他「一刀」剖開西瓜,老王買了「一刀」宣紙,前者是切割次數的計量,後者是一百張紙的單位計量,都是量詞,意義卻大不相同。中藥的量詞是「帖」、棉被的量詞是「床」,大砲與科目都以「門」計算,牛排卻要以「客」算之,烏龍茶要能品出是第幾「泡」的才算行家,帽子算「頂」,神像稱「尊」,雞蛋十二枚叫一「打」,啤酒六瓶有了新量詞叫「一手」,梁山泊的好漢卻不能說有九「打」,要說一百單八「條」,宋詞用「首」不稱其意,要說一「闋」才好,足球除非踢進龍門,不然不能用「球」量計,反而是冰淇淋要叫「球」……外國朋友學了半天,感嘆太麻煩了,只好說改天再學,晚上我請你吃一碗飯吧!不,是一頓飯,但不是一千斤那麼多喔!

漢語量詞有時可以區別同音字相混的問題,如一座山與一件衫之類;有時可以曲盡形象,如魯迅稱孔乙己的鬍子叫一部,那真是很厚大難懂。實用上量詞宜力求準確,但文學上則可巧施功夫,造成優美的效果。如美學大師宗白華(1897-1986)的〈小詩〉:「生命的樹上╱凋了一枝╱謝落在我的懷裡╱我輕輕的壓在心上╱她接觸了我心中的音樂╱化成小詩一朵」,末句如果寫為「化成小詩一首」,則詩味盡失,因為用「小詩一朵」,暗示了這首詩就像花,有了美麗、芬芳、高雅及短暫等特質,那麼詩的意思就複雜了,韻味也就深了。古詩詞裡這類用法最能啟人靈感,「一寸相思一寸灰」,李商隱的感情真是濃得可以具體化地丈量了;而東坡「一簑煙雨任平生」,彷彿已將人生所有的寒煙冷雨,都穿在了那件破簑衣的瀟灑中。 

小工語:身為日日夜夜都被英文荼毒的人,想到以後外國人學漢語被那些量詞打敗的樣子,心裡就有一陣爽快啊!對此,我每次教書時,都不忘告訴學生,「加油!英翻中是外國人搶不走的飯碗。中文的意境是多麼的繁複,多麼的深遠,阿兜仔搞不懂的啦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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