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譯小工的敲鍵盤日記

「翻譯究竟是不是一份好工作？能夠思索這個問題的人，僅限於30歲之前的人，30歲之後只能思考，自己能不能勝任翻譯這份工作……」

這是某位譯者朋友說的。

三十歲之前年輕沒有家累，可以勇敢地放手去嘗試，看看自己有沒有那份能耐，看看自己對文字的熱情能夠燃燒多久，看看翻譯到底是不是適合自己的工作。

三十歲之後，子女陸續報到，父母逐漸老邁，工作不只是為了自己的成就感，也為了養活一家老小，儲備未來。這時候，就只能問自己，我能不能一直不斷地努力，勝任這一份工作，因為我也不太可能做其他事情了？

三十歲只是這位譯友和我兩個人的觀點，不見得適用於每一個人。以前上班時，另外兩位年過三十五的口筆譯同事都跟我說，三十五是重要關卡，沒升上管理職就要開始擔心被裁員。她們兩個都是三十好幾才轉換跑道來做翻譯，心裡的徬徨不言可喻。

前人的教訓我謹記在心。為避免中年轉業不易（對當年剛從研究所畢業的我來說，三十五歲=中年，要是她們知道一定很想打我！），於是年紀輕輕就先跨入一般社會觀念中家庭代工的翻譯工作，因為我很清楚我三十歲之後想要什麼樣的生活。

當年才二十多歲的我，人家在玩樂，我在打電腦。人家去看電影，我在打電腦。人家出去玩，我在打電腦。人家在睡美容覺，我在打電腦。人家在換男朋友，我叫老工去煮飯，我繼續打電腦。我的青春歲月，都獻給翻譯了。

有時候看同學朋友吃吃喝喝聚會玩樂也會很羨慕，上班歸上班，下班歸下班，進修補習出國度假樣樣不缺。我上班有上班的事，下班有下班的進度，週末有週末的工作。

那個時候的我，只能努力地安慰自己，我是在為以後作準備，我是在為以後作準備……

的確，這樣汲汲營營壓縮時間的結果，我很努力把翻譯變成一份好工作，沒有時間思考自己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，只是從一個截稿日活到下一個截稿日再到下一個截稿日，好像生小孩一樣，一個接一個，忙得讓人沒時間思考。

時至今日，回首過往，我才開始有一點恐慌，我只有做過翻譯，我好像也只能做翻譯，除了翻譯，我還會什麼？如果今天不能做翻譯，我還能做什麼？

對向來都是自己籌措生活大小費用的我來說，能夠餬口的就是好工作，談什麼熱情理想升遷地位對我來說太過沈重，我也沒有空思考什麼人生方向之類不能吃的東西。翻譯是一份可以養家活口兼顧家庭的工作，譯者的生活形態適合我現在的身份，這樣就夠了。至少以前的我是這麼想的。

但是，看到這位譯友的這句話，原本不停地追逐下一個飯碗在鍵盤上飛舞的那雙手，停了下來，開始思考，我能不能夠勝任這一份工作，能不能穩穩地做，好好地做，把這當成一輩子的事業？

（不然我還能幹嘛？）

希望可以。因為，現在的我，年過三十，小的小，老的老，需要這個飯碗持續變出支票，支付保姆費幼稚園費房貸車貸保險費再存點退休金。

三十歲之後，沒有思考翻譯是不是一份好工作的自由，只有認真工作的命。沒有退路，只能更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