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年後,我唸完譯研所回來,有兩個同學進了字幕翻譯公司當編審,翻動物跑來跑去的片子,於是我又開始翻字幕了。

字幕翻譯有字數上的限制,最困難的地方就在如何用口語的型態表達,但又要言簡意賅,把冗長的英文字句分段翻譯。

其實說難也沒多難,畢竟動物跑來跑去的片英文都還蠻正式的,分段和濃縮的技巧只要稍加練習就可以上手了。

當然,翻得好不好,編審一看就看出來了。好的翻譯編審看一下就過了,很快就可以上字幕。不好的翻譯編審要一句一句對,三不五時還要潤稿。

同學當編審的好處,就是自己哪裡翻的有問題都可以馬上知道,還可以偷看一下好的譯者都怎麼翻,人家到底好在哪裡。

光頭佬說我有字幕翻譯的「心酸史」,不知道是不是在講被這家公司積欠譯費的事情。前後欠了好幾萬塊,拖了好幾個月,一出社會就碰到這種事,真的是有夠心寒。還好後來有拿回來,聽說有很多譯者和員工都沒領到薪水和譯費,我算是幸運(兇惡)的。

自從這家公司倒了之後,字幕翻譯的價格也就每下愈況,看來這行真的不好做。

後來開始接一些雜七雜八的字幕翻譯,才開始真的比較頭痛。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,大概就是某知名影集(光頭佬已經公布是六人行了,我也只好自首)。

這套影集是我同學包下來跟我合作的,全季總共22集,一集22分鐘,NT$1,200。字數不多,內容也不難,看起來輕鬆愉快,每次翻總是笑呵呵,90%的字句都不用思考。

問題是,還有那剩下的10%。

譬如說:dude該怎麼翻?(我到現在還是沒有想到一個好的解釋)

譬如說:錢德勒講話超愛反諷,要把那笑而不謔的嘲諷意味翻出來還真難拿捏?

譬如說:英文同音但中文沒有的雙關語怎麼處理?

譬如說:I have sex with dinosaurs? 該怎麼翻

去年小工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南下演講。負責安排課程的是一個很認真又很有心的助教,從網路上得知我翻過這個影集,特別安排了一個讓學生翻譯現場演出的課,課後由我講評。

有的學生說「搞」,有的說「發生關係」,有的說「打砲」,有的說「上床」,有的說「有一腿」。這些全都是have sex with sb的同義詞,可是在字幕翻譯時,是不是也要考量觀眾群的理解程度和年齡層,選一個最普遍級的?

翻完之後,求好心切的小工,當時還上BBS的影集討論版去看觀眾的評語。不看還好,一看差點沒昏倒,怎麼那麼多批評啊?(年代久遠有點忘了內容)

e.g. dude怎麼翻老兄?亂翻
e.g. vis-à-vis怎麼翻成披薩披薩?

大部分的批評都是網友覺得不夠貼切,這我可以虛心受教,本人中文口語不夠好,翻得不夠貼切,我應該改進。可是,看到那個vis-à-vis翻成披薩,我當場崩潰,馬上質問同學。

你為什麼這樣翻?
你不會查字典嗎?
你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字典嗎?
你是譯研所畢業的嗎?
你搞什麼東西#$%︿&!

同學:……

(小工罵起人來可是非常兇)

做完這一季之後,小工的同學深感自己不適合翻譯這一行,經過一番懇談之後,他決定轉行,還好他本來就另有專長。

連字幕翻譯的英文都有問題的人,恐怕真的不太適合翻譯這一行。畢竟「信」是翻譯的要素。所有什麼順啊雅啊,都必須建立在「信」的基礎上。如果有錯譯,再順再雅也沒有用。

(人家現在混得可好了,同事都認為翻譯所畢業的英文一定很優,有翻譯全都交給他,當然也就會落到小工頭上。)

字幕翻譯的問題感覺起來都不大,可是實際在做的時候,取捨還是會有一定的困難。

舉個前兩天看電影的例子。

兩位主角在討論一件事情。

男:She might be a hooker
女:She’s practically royalty!

字幕翻譯
男:她有可能是妓女
女:她不可能是妓女

第二句的翻譯和英文完全不同,但貼切地翻出電影的意思。如果是書籍,或許可以翻成:她有錢有勢,怎麼可能去當妓女?(等於是替原作補充說明)可是字幕要求簡潔有力,所以譯者這樣的處理,我覺得很恰當。

就我個人有限的工作經驗,我覺得如果字幕翻譯這些限制與處理模式都能夠上手,就可以嘗試書籍或文件等翻譯難度又更高的案子。至少就我做過的案子來說,我覺得字幕翻譯的難度算是比較低,也比較沒有背景或領域的限制,只要是語言能力好的人都可以嘗試。

看到好的翻譯,你只會覺得理所當然。唯有自己親自動手,才會知道那些流暢的字幕翻譯厲害在哪裡。

(小工的電腦故障送修中,關於影集翻譯的例子,等我電腦回來再來補充吧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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